“你要入伙?”
夏若竹不答,抬手给自己斟了杯茶,抿一口,便皱了眉,茶水里浮着极细的灰点,是失魂藻粉末。
凡人喝下三盏,魂门自开,方便魔种寄居。
她指尖在杯沿轻轻一磕,灰点尽数沉底,再抬眼,眸色澄澈:“想去蜈沙域走一趟,缺个向导。”
石坤转身,半张脸隐在铜面具里,露出的眼睛竟生着竖瞳。
“名字。”
“竹玄。”
“修为。”
“修为?何谓修为?”
“嗬嗬——”面具后发出低笑,男人忽然抬手,隔空一抓。
五道乌黑发丝般的魔气直射夏若竹丹田,速度之快,带起嘶嘶裂帛声。
夏若竹仍端坐,只是手腕微翻,茶盖“叮”一声飞起,在空中旋成一轮月白小盾。
魔气撞上去,发出金铁交击之声,尽数折断,断口处竟滴出黑血。
男人竖瞳骤缩,第一次正眼看她。
“武林中人?”
“略懂点。”夏若竹放下茶盖,抬眸,眼底一片温吞:“堂主若收,我便走这一趟;若不收——”
她指尖轻点桌面,梨木案顷刻化为一捧细沙,簌簌流落:“我自己也能去。”
男人盯了她三息,忽然大笑,笑声震得屋梁灰尘簌簌而落。
“三日后卯时,西门,敢来就来。”
客栈大堂,灯火昏黄。
夏若竹靠窗坐,要了一壶最贵的石斛春,抿了一口,眉头却微不可见蹙起。
她的手臂,慢慢在酒杯上拂过,杯子瞬间见底,衣袖移开,里头一汪碧绿。
夏若竹耳力漫过整座大堂。
“豹灵堂这趟招了二十几个人,啧啧,上次回来几个?”
“三个!剩下十个据说连骨头渣都没剩,沙漠蜈蚣肚里掏出来的鞋底子,还绣着堂口标记!”
“沙漠蜈蚣岂是那么好灭的?听说靠的是血饵,把活人涂了药,引蜈蚣。”
“嘶!去的那些人,也忒大胆了些!”
“富贵险中求嘛!”
夏若竹指腹摩挲酒杯,放下,悄然离开。
三日后,卯时。
漠城北门风沙猎猎,二十五名凡人排成一列,脸色或麻木或亢奋,腰间统一配着粗糙弯刀。
石坤依旧面具覆面,翻身上马,居高临下扫过众人,目光在夏若竹身上停了一瞬。
“入蜈沙域之后,听我号令,擅退者——”
他抬手,五指虚握,十丈外一株枯胡杨竟“咔嚓”一声四分五裂。
“犹如此树。”
夏若竹混在队尾,青布包头,脸上抹了灰,看起来与寻常凡女无异。
队伍开拔,黄沙如潮,晨阳似血。
夏若竹指尖悄悄掐诀,一缕灰白雾气钻入沙下,顺着地脉,先行探路。
石坤抬手,示意队伍停步。
他侧耳听了听风,指向东南:“两百丈外,有幼年沙漠蜈蚣,体型较小,卖不出好价,纯耗战力,绕过去。”
二十五名凡人无有不从,屏息改道,脚底沙沙轻响。
夏若竹混在队尾,神识扫到沙下,几条幼蚣被一缕黑雾缠着,沿特定方向蠕动。
她收回神识,眼神变了变。
石坤此举,倒不像是在“避”,而是在“赶”,把猎物往固定方向赶。
一路无话,越走越静,连风都停了。
忽地,无数窸窣声从地底涌来,像无数爪子在扒沙。
“小心!”石坤勒马,声音未落,四面黄沙同时炸开!
无数条沙漠蜈蚣突然破土而出,背生短角,口喷腥臭。
众人弯刀还没拔出,就被卷住脚踝,拖进沙洞。
血雾炸开,惨叫戛然而止。
夏若竹借人群混乱,指尖暗掐剑诀,一缕灰线贴着沙面掠过,扑向自己的两条蜈蚣齐颈斩断。
她却同样身形一晃,装作站立不稳,随众人一起坠入黑暗中。
耳旁风声骤停。
眼前是一方密闭石室,四壁通体黑色岩石,泛着幽绿磷光。
穹顶倒悬一只铜铃,无风自鸣,“叮——叮——”两声,似在敲丧钟。
铃声入耳,众人的眼神瞬间涣散,嘴角却勾起笑意,排成一列,踩着古怪节拍,向黑暗深处走去。
夏若竹只觉这一幕似曾相识,她低眉敛目,以剑意封住耳窍,悄然跟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