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走到淳于越面前,诚恳地说道:“先生,我需要儒生的支持,但需要的,是秉持公心、心怀天下的儒生之支持,而非是非不分、唯门户是论的盲从!”
“此番整顿,不仅是为了清除蠹虫,更是为了涤荡污浊,正本清源,让儒家的光辉,真正普照众生,而非成为少数人牟利的工具!”
“届时,”
孟安语气放缓,目光灼灼的看着淳于越“还需先生这等德高望重、深明大义之大儒,出面主持公道,向天下士人阐明是非曲直!让世人知道,朝廷此举,非是针对儒门,恰恰是为了维护儒道之纯粹与尊严!”
淳于越彻底愣住了。
他听着孟安引经据典,听着他将孔氏之行径与儒家核心教义对立起来。
听着那番“正本清源”的论述,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。
他发现自己之前的担忧,更多是出于对固有秩序和士林反应的惯性思维。
而孟安直指问题的本质!
是啊。
若孔氏真的罪大恶极,维护他,才是对儒家最大的伤害!
铲除他,才是真正扞卫圣人之道!
良久,淳于越缓缓站起身,整理了一下衣冠,对着孟安,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。
声音带着一丝颤抖,却无比清晰:“公子一席话,如醍醐灌顶,令越汗颜!是越拘泥于表象,未能洞察根本。公子心怀黎庶,深谋远虑,越……不及也!”
他抬起头,眼中闪烁着新的光芒:“公子放心!若孔氏果真罪证确凿,越愿以这残躯朽骨,为公子前驱,向天下士人阐明大义!”
“儒家,绝非藏污纳垢之所!圣裔,更应成为天下之表率!”
孟安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,上前扶起淳于越:“有先生此言,我心安矣。前路或许艰难,但邪不胜正,此乃天道!我等同心协力,何愁大事不成?”
书房内,灯火通明,两人的身影映在窗上。
但是此时孟安的内心,实则苦笑不已。
他如何不清楚,儒生是什么德行?
孟安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,亲自将淳于越送至书房门口。
可谓是,言辞恳切,礼数周全,让淳于越都大为欣慰。
然而,当书房门缓缓关上,隔绝了外界视线的那一刻。
他脸上那温和的笑意如同潮水般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的疲惫与冷冽的讥诮。
他踱步回到案前,指尖拂过那桌子上的竹简,上面仿佛还残留着盐民们绝望的温度。
“秉持公心、心怀天下的儒生……呵呵…”
他低声重复着方才自己对淳于越的说辞,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,那弧度里没有温度,只有看透世情的凉薄。
“淳于先生啊先生,您确是君子,可这天下,如您这般的君子,又有几人?”
孟安喃喃自语。
他深知儒家学说固然有其积极的一面,但如今,儒生这个群体早已鱼龙混杂。
多少人口诵仁义道德,行的却是苟且钻营之事?
空谈误国、苛责律己宽以待人……这些弊病,难怪嬴政看不起这些儒生。
但是,淳于越也说的对,孔氏能屹立数百年,其与儒家千丝万缕的联系,形成的庞大关系网,岂是那么容易撼动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