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2章 窗竹影摇(2)(1 / 2)

风骨之臣 原秋叶 2643 字 1个月前

卯初,薄雾未散,风栖竹和兰一臣推着一辆新编的竹制婴儿车,带一双儿子去后花园看露。

阿尧性子急,伸小手去抓叶尖水珠,抓到一把空,急得"啊啊"直叫;小风安静些,睁大眼盯父亲袖口被风鼓起,像看一面飘动的帆。

"嗒——"一滴露水砸在阿尧眉心,冰得他小嘴一瘪,随即"咯咯"炸出清脆的笑,像一串银铃被风撞散。

兰一臣单膝蹲低,左手稳住竹车,右手伸指,在草叶上轻轻一弹——

"簌!"整排露珠集体滚落,碎成满地星子。

阿尧瞪圆眼,两只小胖脚"咚咚"蹬车板,激动得脚趾蜷成十粒小珍珠。

风栖竹提裙走来,瓷盏边沿沾着雾珠。

"别闹,露水要逃了。"她嗓音带着晨起的沙,却软得像绵云。

兰一臣侧头,低声笑:"逃不了,有我在。"

说罢,指尖一挑,把最大那颗露珠稳稳接进盏心,水面立刻映出他微弯的眼睛。

小风安静许多,只伸一只食指,去追空中飞过的蜻蜓。

蜻蜓翅掠过指腹,带起细微凉风,他"呀"地张大小嘴,露出才冒头的乳白牙尖。

风栖竹提一只白瓷小盏,跟在后面,把草叶上滚落的露珠一颗颗接了,说要煮茶。

回屋时,盏里已盛了浅浅一层,映出两兄弟的倒影——一个张牙舞爪,一个眉眼弯弯。

兰一臣笑:"这一盏,是童年初味。"

水入茶壶,滚成清碧,一家三口对饮,阿尧小嘴咂得响,被苦得直皱眉,惹得父母大笑。

午后。

盛夏荷繁,府内小池引了外河活水。风栖竹把两张宽大荷叶对合,用竹篾穿成"荷舟",铺上软绵,便成了天然摇篮。

小舟系在修竹边,随波轻晃,阿尧小风躺在里头,伸手够离叶面最近的莲蓬,够不着也不哭,只咯咯笑。

风栖竹蹲身池畔,月白裙摆被水浸湿,贴在她纤细脚踝。

"咔嗒"——竹篾穿过叶柄,荷叶边缘轻颤,一滴水沿叶脉滚到她虎口,像粒逃路的翡翠。

她抬腕,用牙齿咬断多余篾丝,唇边留下一道浅青痕。

"吱——"兰一臣赤足下水,池底卵石滑腻,他脚掌微陷,沙粒从趾缝挤出细碎声响。

阿尧被放入"荷舟",小屁股一沉,荷叶边缘"哗啦"卷起,吓得他倒抽一口气,随即发现自己在"船"里,又"嘎嘎"笑得打嗝。

"抓紧叶柄,这是舵。"兰一臣把阿尧的小手掌按在竹篾上,声音压得极低,像在透露军机。

阿尧居然听懂了,五指死死攥住,指节泛白。

风栖竹在岸上剥莲子,"咔"一声脆响,嫩绿莲仁跳出,她扬手抛给他:"接!"

兰一臣头也不回,左手背一翻——莲仁稳稳落在掌心,像被吸住。

他挑眉,把莲仁含进唇里,牙齿轻磕,苦味先漫,后味甘来,与他此刻眼底笑意如出一辙。

小风怕晒,白胖小手抓住母亲裙角不放。风栖竹便把一片荷叶折成小船,托住他下巴,阴影投在他睫毛上,碎金般的光点瞬间熄灭。

小风满足地"咕哝"一声,口水顺着荷叶脉络滚进池水,"咚"——引出一尾红鲤,鱼尾扫过,荷影碎成千万片。

兰一臣换了便装,赤足下水,推着荷舟慢慢走。

水没过脚踝,凉气顺着肌理往上爬,他却觉得心里暖——抬头望去,风栖竹坐在池畔石阶,正把剥好的莲子串成细链,打算挂在孩子腕上。

阳光穿过叶隙,落在她睫毛,像撒了一把碎金。

他忽地想起:所谓人间烟火,不过就是这一池荷香、一串莲子、一双娇儿和一位良人。

傍晚,暑气渐退。

木兮在院子挂起白纱帷,做了简易"影戏台"。

兰一臣剪了几片薄牛皮,涂色做成"竹将军"与"荷仙子",背后点一盏小灯,幕布上便出现晃动剪影,做了简单的皮影戏。

阿尧看得入神,小手拍呀拍;小风怕黑,缩在母亲怀里,却又忍不住偷看。

风栖竹一边轻晃孩子,一边旁白: "竹将军守了边关十年,回京那日,在荷塘遇见采莲的仙子……" 声音低软,带一点江南尾音。

最后,竹将军放下刀,与仙子并肩归隐,幕布上两只剪影合二为一。

阿尧"咿呀"一声,似在叫好;小风终于露出笑,伸手去抓幕布上的"竹"与"荷",却只抓到一把暖黄灯光。

白纱帷被木兮拉高,四角系在竹枝。兰一臣两指捏着薄牛皮"竹将军",腕子一抖——

"唰!"幕布上立刻映出挺拔剪影,长刀微扬,刀尖挑出一粒灯火,像要破幕而出。

阿尧"哇"地张开嘴,一颗乳牙"嗒"地磕在唇上,也顾不上疼,小手"啪啪"拍地。

风栖竹半跪在孩子身后,声音低软,却带着北地口音的拖腔:

"竹将军守关十年,刀口卷了刃,心里却卷着一截荷香……"

"荷"字被她念得绵长,像一缕丝线,把幕布上两个剪影慢慢缝在一起。

幕后,兰一臣左手"荷仙子"微转,右手"竹将军"俯身——两片剪影在纱幕上重叠,灯光透过薄牛皮,竟显出淡彩:青与粉交融,像初夏第一朵荷被竹影揽住。

阿尧看得入迷,小手无意识抓住母亲衣角,指节用力到发白。

小风怕黑,把脸埋进母亲颈窝,却又忍不住回头,睫毛扫过风栖竹锁骨,带起细微痒意。她低头,用下巴蹭蹭儿子发顶,像猫科动物安抚幼崽。

影戏落幕,兰一臣"噗"地吹灭油灯。黑暗里,他准确找到风栖竹的手,十指相扣,掌心相贴,汗意与温度交融。

萤火从草丛升起,一粒绿光停在他睫毛上,映得瞳孔深处亦泛起星子。

风栖竹侧头,唇几乎贴着他耳廓,声音轻得像萤火振翅:

"竹将军,归隐了。"

兰一臣低笑,胸腔震动,回她一句:

"归隐到荷叶深处,再也不出来。"

夜深,戏台撤去,萤火点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