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娥照例留下杨媛用午膳。
眼看已过散朝时间,却不见真宗。
刘娥原没在意,直到郭槐匆匆进来,面露异样,却不说话。
“怎么了?”刘娥问。
“这......”郭槐看了杨媛一眼,支支吾吾不肯开口。
刘娥不满地呵斥道:“媛妹不是外人!但说无妨!”
郭槐这才开口:“回禀娘娘,听说万岁爷下朝后去了南宫!”
“南宫!”两个人都吃了一惊。
刘娥挥了挥手,郭槐退出。
“姐姐,官家突然去南宫是何用意?”
“怪不得!”刘娥思忖片刻,说:“你道太后为何要聚宴皇室宗亲,可不正为了楚王么?”
李太后厚爱楚王,此事人尽皆知。后来楚王蒙难,太后将他的儿子养育在宫中。太宗驾崩,李太后在王继恩等人的蛊惑下仍然意属楚王继位,幸有“大事不糊涂”的吕端挫败王继恩的阴谋,力保真宗登基。真宗对这起风波采取了冷处理方式,除了王继恩,其余都没有深究。楚王被幽闭在南宫,对谋立之事并不知情。真宗数次派内侍前去探望,奈何楚王坚持闭门谢客,真宗终于下定决心亲自前去探视。
望着南宫那朱漆退尽、铜钉斑驳的殿门,真宗只觉得五味杂陈。
大门终于吱吱呀呀地打开,庭院中虽说简陋冷清,倒也有几个老内侍做着日常洒扫。从雍熙二年到今天,这扇大门第一次被人这样洞开,众人皆茫茫然不知所措,待看清是皇帝陛下亲临时,一个个才忙不迭地下跪请安。
一个老内侍,大约是楚王府旧人,跪行向前一步说:“不知官家驾到,老奴罪该万死!”
“起来吧!”真宗示意众人起身,问道:“楚王兄在哪里?”
老内侍小心翼翼地说:“大庶人在内院。”
真宗制止了侍卫们接驾的通报,只带了内侍总管周怀政一人向内院走去。
外院的喧哗声还是惊动了屋内手捧书卷的楚王。欲待转身回避,真宗已行至门口。
四目相对,恍若隔世!
一个是头戴通天冠,身着绛纱袍的当今天子;一个是黄卷青灯,茹苦食淡的遗世庶人!
十几年的岁月匆匆而过,曾经的一母同胞如今近在咫尺,却又判若云泥、天悬地隔。
元佐率先缓过神儿来,他扔下书卷,踉跄上前下跪道:“草民叩见吾皇万岁!”
真宗一惊,抢上前一把扶住了元佐说:“大皇兄不必多礼!”
元佐却挣脱了真宗的搀扶,艰涩地说:“君臣大礼,岂能儿戏!”并坚持行了跪拜大礼。
真宗用了很大力气才将元佐搀起:“大皇兄快快请起!”;元佐却冷冷地说:“草民赵元佐早就是庶人一个,怎么能担得起大皇兄这个称呼!请官家还是直呼草民名字吧!”
元佐的话如一盆冷水浇在真宗头上,他顿时脸色惨白,声音颤抖着问:“大皇兄,你这是何苦?”
真宗眼里的委屈和不解再次刺痛了元佐的心,他多想像十几年前那样,给这个三弟当胸来一拳,再和他板板手腕比试一下力气。一个声音却异常清晰地在心底升起:“他不是你的三弟了,他是当今皇帝,他是皇帝......”
终于,元佐硬生生转过头去,不再理会真宗,冷冷说道:“不祥之地,官家不宜久待,还是请回吧!恕不远送!”
真宗只觉得一股子气堵在胸口,再也说不出一句话,他后退了两步,却差点儿袢上了门槛,好在周怀政眼疾手快,上前扶住了。
“皇上起驾!”
当真宗直怔怔地走进月华殿时,杨媛已经识趣地离开。
刘娥挥退了左右,亲自侍奉真宗换下朝服,又拿起早就备好的湿手帕为他擦拭脸和手。